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杨府今天请了戏班子呢。
杨宝丹却知道,这不是老赵那臭屁的拳架气象吗?
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山东齐家是水生的舅家,老赵这个暴脾气,但凡有个一言不合,当即动手也不意外。
杨宝丹改小跑为快跑。
才入前院,就听自己爷爷杨元魁怒喝道:“赵福霞,你够了!还不住手?”
这一声怒斥,中气十足,好像能掀翻房上瓦片。
老赵哪里是能被他呼喝住的?
也是回骂道:“杨元魁,你多大岁数了?人老缩了,脑子也萎缩了?别人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?我他妈给你坨屎你吃不吃?”
杨宝丹匆忙跑到两人中间。
却见围墙上,一个人形刚刚脱身,碎石断砖一地。
正是那七窍流血的闻人管家。
闻人辛伸手胡乱抹了把血迹。
杨宝丹来不及思考什么,赶紧跑去搀扶。
闻人辛笑着对杨宝丹说道:“宝丹小姐,一别两月,别来无恙啊。”
杨宝丹关切道:“闻人管家,你没事吧?”
闻人辛摇摇头,心中却道,“还好不久前刚根治了岩症,不然挨着赵权这一下就该归天了。”
他轻柔抽回手臂,说道:“宝丹小姐,我这边没什么大事,就是武人相重,相互切磋,您先回避一下。”
说着,他从怀里取出何肆写的信笺。
“这封是何肆少爷给您的回信,劳您回去客厅,坐着慢慢看吧。”
不待杨宝丹再说什么,闻人辛便上前几步,双眼直勾勾盯着老赵。
不服输道:“两月不见,本事又长啊。”
老赵嘴不饶人,讥讽道:“两月不见,我还以为你活过不年了呢,怎么这会儿又生龙活虎,活蹦乱跳了?”
闻人辛笑容带着几分恣睢。
别看他常年一副富家翁、老好人的作态,只有齐家大丫鬟付香茗才知道这个老管家私下到底有多疯魔。
闻人辛一字一句道:“我是打不过你,但不代表我连你一拳都接不住,刚才那一下,我全受了,没失做客的礼数,你要是还想打,咱们就好好打。”
老赵眉毛一挑,笑道:“好啊,那我就陪你玩玩。”
刚吃了一颗“化外丹丸”,面色异常红润的杨元魁几步上前,以独臂拉扯住老赵的胳膊。
“我说够了!你还要闹到几时?”
他这一下,气力不可谓不大。
竟给老赵手腕都捏出青印来了。
老赵冷笑道:“刚吃了一颗‘仙丹’,果然不同凡响,您老这是要白日飞升的节奏啊,你真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灵丹妙药?你这是在饮鸩止渴你知道吗?!”
老赵很生气,这么大的事情,老杨居然不和自己商量,也不等自己回来。
这不是好巧不巧,自己刚好带着宝丹丫头去垂钓,错开了。
杨元魁要是有心,自然会差人去千岛湖递个消息。
他就是故意的,主意大了。
是信得过外人,信不过自己人!
何肆这小子,当初顺水来到江南,被宝丹丫头钓起,是怎么个邪性法?
自己可是亲眼看见的,僵尸一般从棺椁中复苏,就开始吃人。
这种妖魔鬼怪,自己曾与李二为伍,自然见怪不怪,当初还有闲心逗弄宝丹丫头,说那是“血尸”。
可人待人,自然标准大为不同,结果就是,现在杨元魁一把岁数,却步入何肆后尘,还能得善终吗?
老赵自然着急上火。
吃什么仙丹?
有个屁用?!
古今多少吃丹皇帝,都把自己吃得个不人不鬼,英年早逝。
丹药之物无论放在化外还是瓮天之中,无非三类。
红升白降一类:能拔毒去腐、生肌敛疮,需临症而用,鲜积于体。
避死延生一类:强壮筋骨、延缓衰老,是深根固柢,积于身而贻害,并非长生久视之道。
曼陀罗五石散一类:致幻、使燥热癫狂,多用于玄教秘仪,偶一为之,无积累之说。
杨元魁也一把年纪了,已经开始有贪求血食之状。
如今再服丹药,不是扬汤止沸,抱薪救火?
生怕自己不死吗?
这根本就是养痈为患!
他明明已经在各方求法了,甚至已经找到了这《霸道真解》的源头,一处名为缠丝楼的势力。
杨元魁这老小子,就非要这般急不可耐?
等不得他来解决问题!
那山东来的闻人辛,十月份看他还是重病缠身,遍身的岩肿,现在却是身强体健,活蹦乱跳了,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。
但有一点,他自己绝对没用这劳什子的仙丹养病续命,可见也是知道其中利弊的。
却将此物送来给杨元魁服下,足以证明,何肆这小子,压根没安好心!
老赵一拧腕,轻易从杨元魁攥紧的手掌之中挣脱出来。
杨元魁骨节噼啪作响,微微发麻,他是真无计可施了。
几乎有些哀求道:“老赵,你别发疯,给我留点脸罢!”
老赵听不懂老友自贱,微微心软,却是嘴硬道:“什么事情,不能和我商量着来?”
杨元魁苦笑一声,传音入秘道:“闻人管家早经将此中利害关系尽数与我言明,我是自己做主,要求个体面的,至少安稳个三年五载。”
老赵闻言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你就不信我能救你?!”
杨元魁勉强一笑,说道:“小四他说,只要两年时间,就会来帮我解厄的。”
老赵直接炸了毛,“你宁愿相信他也不信我?他当初可是选择让宝丹丫头去死的,他会在乎你这条老命?别自欺欺人了!”
杨元魁面带悲怆,轻笑一声,说了句真心话,“人非圣贤,哪有不犯错的?已经发生的事情,也懊悔不及了,咱又不是当事者,又有什么资格一直咬着不放呢?两年之后,小四能来是最好,我也想他,救不救命,这还两说,我只知道,若不是因为吃了颗红丸,我一年前就死了,别说到那时候,我现在也觉得活够了,我只想求个体面,死前还想看到曾孙女出世罢了。”
听得杨元魁肺腑之言,老赵终是动容,没再说什么刻薄话。
只是转头看着闻人辛,说道:“不打了……”
闻人辛振衣散去满身灰屑,好似挑衅道:“你说不打就不打了?”
老赵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熊熊燃起,睨视闻人辛,“你一个四品,有什么资格叫嚣,真当我不敢打杀了你吗?”
闻人辛丝毫不惧道:“你要是能打死我,算你有本事。”
都是武人,既然有郁气,堵不如疏,不如打出来,随着气机宣泄个干净。
老赵也知道他的意思,只是佩服他好胆,便改口笑道:“好好好!我今天不把打出屎来,我就不叫赵权。”
闻人辛却道:“你不是叫赵福霞吗?福气的‘福’,彩霞的‘霞’。”
杨元魁闻言,摇头,这架是彻底劝不住了,还是叫下人去准备一条新裤子吧。
他伸手招了招孙女杨宝丹,也是去取自己怀里的信笺,说道:“咱们爷孙俩给他们腾地方吧,走了,各看各信去。”
杨宝丹虽有些担心,却是不多。
因为老赵只说了要把闻人管家打出屎来。
这点信用,老赵还是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