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城,郡守府。
季承正与覃清攀谈。
一旁的林孟升气哼哼的不说一话,见到覃清,拽着自己的那坛子酒走到了一边去。
“哼!”
季承笑着挑眉:“这,覃将军与林内史曾有过节?”
季承微微思索,想到去年的齐国灭国时,覃清有带领兵马突袭,却未施以援手,他们的恩怨或许源于此处。
覃清没有多加理会,出示了自己的军牌和通关令。
季承把注意力放到了覃清身上,温和问道:“覃清将军怎么会来燕城?”
“我等奉王命巡视各州府郡县,行剿匪事宜,今日在城外接到举报,有百姓看到燕城进来许多不明身份的人,更有军队调遣,故本将来此察看!”
季承嘴角微勾:“城中人马往来是本官在找人。至于军队……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。覃清将军能够进到燕城,想必有心解救本官的困境。”
“喔,你有何困境?”
“内外俱困。”
覃清点了点头,答应下来,末了不自在的咳嗽了声,交待着:“燕府那边,我这有个随军的大夫,你带过去用用。外城的那些个杂碎交到本将身上。”
说着,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老旧布袍,灰白头发的长髯大夫,背着个药箱。
林孟升正抱着自己那坛子酒,看见来人,仔细端详片刻,噗地笑出声来。
“这位大夫?”季承迷茫的问了句。
大夫不发一言,瞥了瞥一旁的林孟升。
林孟升得到眼神一个激灵,笑着拍了拍季承肩膀:“你没猜错。”
接着,林孟升走到大夫面前,热情洋溢道:“大夫大夫,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林孟升耸动着肩膀笑着,季承这个老滑头,怕是早就暗地里通知了景阳王,现在终于等到人来了。
再瞥了眼身旁的老大夫,细看还是俊美无俦的,可整体嘛,长髯白发,真的就很有趣了。
景阳王这趟燕城之行,真不容易喔。
林孟升带着“老大夫”和季承的郡守令直接去了燕府,循着谷记米酒的特殊味道找到了作坊。
进到里头有阻拦的人,被林孟升三两下解决了。
林孟升对“老大夫”鞠了一躬笑着:“关公面前耍大刀,献丑了。”
老大哥皮笑肉不笑,给了一个冷淡眼神,仍旧是一言不发,兀自走进内室。
作坊里头静悄悄的,空无一人,两人很快到了空旷院子里,看到了叶芾。
老大夫身形欲动,被林孟升拉住了布袍,提醒道:“丞相周围有异常。”
老大夫站住身子,凝心静气,深沉如墨的眸子看向叶芾,嘴唇轻启:“香杀之阵。”
林孟升吸了吸鼻子:“你怎么知道,这里怎么会出现,这不是齐国栖氏古书中才有记载的阵法吗?”
“这个阵法,我曾见过。”大夫步履轻盈,缓缓走向叶芾。
身后的林孟升惊讶,问着:“你明知道有危险……”
“本王需要一个守阵之人。”
君子昀冷淡的语气不露丝毫情绪,刚一走到叶芾面前,周围的景致迅速起了变化,原先的枝繁叶茂尽数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,又如未疏漏过的米汤一般,混沌无物。
而在外头的林孟升看来,自君子昀走近后就没有动作了,外头开始旋起一阵风,散发着青蓝而淡的光色。
“这是,启动阵法了!”
林孟升一瞬不移的盯着眼前阵法,也在用五识观察周围。
有人,不止一个。
阵法之根源并不在阵中,看来是有人在外头布阵呢!
香杀之阵既然会出现在齐国大巫族栖氏的古籍之上,想必此阵威力非凡。
林孟升决定静观其变,先作守阵要事。
进入阵中的君子昀正静心屏气,尝试在白茫茫中找到生路。
但凡阵法,必有生有死!
即使是巫蛊之术,虚幻如香气的阵法,仍旧不会失却这个纲圜。
渐渐的,君子昀能够感受到周围有风、风流动的方向、风滑过的冷暖……
君子昀猛然睁开眼,朝着风吹过来的地方走去。
眼前似乎有界限分明的三面镜子,没有边框,幻化在白茫茫中。
“故儿。”最左边的镜子里传出了声音。
君子昀下意识看过去,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,穿着明黄的锦袍,在男人身上跳着。
男人有着细碎的胡须,一丝不苟的鬓发束在金黄发冠中,龙纹金簪!
“故儿,你娘总说朕喜新厌旧的。于是父皇就给你取名故儿,还给上进了族谱里,就是想着证明给她看看,什么‘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’的,她啊,永远是朕的故人。朕的故儿,永远是父皇手中的宝儿!”
男人把小孩儿抛上天,又稳稳地接着他软糯的身子。
嘻嘻呵呵的声音在四周回荡着。
“娘!”
美丽妇人从殿内款款而出,手里拿着丝帕给男人擦拭头上细密的汗,看着一大一小闹得欢腾,女人眼里尽是柔情。
“说了要叫母妃的,怎的总是记不住?”
“是父皇这样说的嘛……”小人儿嘟着嘴,从男人身上跳下来,跑过去朝着温柔女人了。
男人看着妻儿,手上空了出来,轻轻搂过女人,头搭在她的肩上,耳鬓厮磨道:“朕想让故儿体验平常百姓家庭的爱,叫爹叫娘最亲切了。”
温柔女人听了娇娇一笑,便没有反驳了。
“故儿,言太傅布置的功课,是不是该去完成了呢?”
“喔。”小儿嘟着嘴,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娘亲,跑到外头去了。
虚幻镜子也就化作白光,消失不见。
君子昀正沉思着,右边的那面镜子也开始传出来声音。
“王爷!”
忽然,化境中像是有千军万马,在空旷的山野中嘶吼着。
镜中的自己战袍猎猎,威武不凡。
一声令下,万箭齐发,箭阵之后便响起号角声,带领着数万人追击西境敌寇!
那是关山山脉最西处的郡城,君子昀亲率兵马,将当时侵犯禹国的戍石国人打败,逼得他们退出三百里,逃到了遥远的北漠。
这些,都是他的过去。
原本消失的镜子里突然又出现在面前。
“娘亲!”
“娘亲?呵呵,她快要死了!”
适才的小人儿长高了,身材挺拔修长,正跪在地上,泪水模糊着眼前的血红。
温柔的女人吐着血,手边的青铜酒杯哐然坠地。
“皇上终是不信妾身。故儿……娘,舍不得你。”
“娘!”君故跪着挪到女人面前,将人抱在怀中。
鸩酒是在他进来之前就被灌下去了的,如今正是毒发痛苦的时候。
女人肚腹绞痛,口中不断溢出鲜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