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从窗外透进来,屋里朦朦胧胧的,还未大亮。
君子昀醒了后习惯性的在旁边位置找了找,空荡荡的,那人并没有在。
嗓子有些凉得发痛。
目光挪向模糊的茶案上,摆放着两个杯子,那是昨日的,已经凉了。
鸡鸣声起,君子昀觉得头有些痛,身上忽冷忽热的,掀开被子起身,走到床边上。
窗台上沾了秋露,湿漉漉的,已经入秋了。
南方的秋天还很热,但早晨总是凉爽非常。
推开窗户,外头的那株栀子花已经开全了,稚嫩无瑕的白净花瓣展开成一个美妙饱满的弧度,馥郁的香气因着清晨水汽而浅浅淡淡散发出来,轻轻一嗅,鼻尖闻香,像扑蝶一般盈盈浮动。
从尽态极妍的栀子花看过去,正巧对着拐角处余武陵的屋子。
窗扉洞开,木质书桌前是一倩丽人影,执书而立。
如玉,如竹。
这是入眼时第一印象。
君子昀细细看着对面的倩影,心头升起一阵莫名怅然。
现在这个人有多清晰,之前的那个印象就有多模糊。像一束曾照亮黑暗的微光,被渐渐升起的朝阳掩盖,濒临消失。
君子昀不自觉的朝余武陵的方向伸手抓了抓。仿佛在与命运争抢一般,扑了空,终是垂下了手,砸在朱红色的窗柩上,微微刺痛。
也许是心绪越来越乱,突然的疼痛袭来,以及不经意嗅到庭院里的栀子花香,反而使头脑谋得短暂的清明。
君子昀站在那里看了很久。
站久了,刚要挪动步子,一阵搐痛从脚袭上癫顶,顿觉一口血气往上涌来,君子昀眼前昏白一片,咚的一声栽倒在了窗台前,后脑勺磕在窗框上。
之后就听到有人急促的脚步声,靛蓝衣衫影影绰绰出现在门口。
君子昀微微偏过头,用袖子将嘴角的血迹拭去,又控制不住的隐隐咳嗽起来。
余武陵将君子昀的小动作看在眼里,默不作声的,三两步走到人面前,看清状况后连忙凑近去蹲下身子,先是给君子昀看了看头,没有磕破。
再捞起他的手腕摸着脉。
虚而洪大,是受惊之象,没有大碍。
“你刚才是怎么了。”
“头突然发昏,没站稳。”君子昀虚虚的笑了笑,拉着余武陵不放手,问着,“之前也没见你会把脉问诊,怎么突然学会了?”
“不是很会。”余武陵试着勾唇笑了下,盘腿坐下,“二十八脉里,我仅仅会探个虚实浮沉。”
君子昀点了点头。
低下头瞥见余武陵手边上放着一卷书,应该是她急急忙忙过来时没来得及放下的。
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吧。
这人放在以前肯定赖床到日上三竿的,如今这么早就起来了,还拿着书在认真看。
虽说以前也看到她在看书,但内容多是怪谈轶事,轻松搞笑的。
但刚才入眼的那本册子,内容繁复,诘屈聱牙,是他在皇宫时,太傅在后期才会教导的内容,已足够艰深了。
君子昀默着没有说话。
再看了看身旁的人,虽说平日里会带上黑色的大斗篷掩人耳目,但发带仔细的束起头发一丝不苟的,在微微朝阳里面若冠玉,恍若谪仙人。
坐了一会儿,等君子昀脸色没那么差了,余武陵才起身将他扶起来,之后去厨房端来了早膳。
君子昀淡淡看了一眼,在嗅到蛋羹汤时愣了愣。
这是禹京城特有的做法。
蛋羹中透出淡淡的米香,是掺了米汤的,这样子做出来蛋羹会更鲜美嫩滑。
“你做的?”
“嗯。”
余武陵将勺子递给君子昀:“我看你最近没什么胃口,所以想着做点儿新鲜菜。”
君子昀的病跟五月天儿似的绵绵不定,被虚萎附身,提不起精神。
有些时候好不容易吃点儿进去,也再半个时辰里吐干净,人瞧着瞧着就消瘦下去。
君子昀心情颇佳,吃了半碗后,再喝了碗汤。
“郡中的疫情,如何了?”
余武陵皱了皱眉,淡淡答道:“不好。”
几个染病的郡中就落山郡最为严重,七成的百姓都遭了难。
街边街口都是瘫着的病人,随处可见有倒下去起不来的。
“比起疫病,眼下还有更危急的事情需要处理。”
“什么?”
两人正说着,就听到外头传进来一阵嘈杂声,哄闹不绝于耳。
隐隐约约闹了半晌也没静下来,恰巧有丫鬟进来收拾床铺,余武陵叫住她问了:“外面是怎么了?”
“一群地痞流氓,在闹事儿呢。”
丫鬟的表情颇为无奈,看了看虚弱的君子昀,又怕自己说多了引他担心。
朝着余武陵那里求救似的看了眼,被给了个安心的眼神后退下了。
丫鬟离开,君子昀眉头紧锁。
“这就是我所说的更危急的事情。”余武陵起身,轻轻拉了君子昀,“出去看看吧。”
这人,总要看过才会放心的,你空口无凭,跟他说再多也是枉然。
走到府门口,入眼是一群衣衫破烂的男人,手里都举着粗长蒺藜,目露凶光,不太友善的看向府中的人。
见到君子昀后,几个男人颇为激动的冲到门边上,被仆人及时制住,停留在那儿骂骂唧唧着:“你们富人真好命,大灾大难也自有我们这些穷苦人走在前面,生也死也,跟你们都挨不上边儿的吧?”
几声嗤笑,又接着嘲讽道:“你们来落山郡一趟,不仅带来战争,还造就一场瘟疫。现在的落山郡啊,终于是被你们整垮了。”
“你们怎么不去死啊!”
颇为狠绝恶毒的诅咒从男人口中嘶吼而出,像集聚了许久的仇恨爆发了一般,也顺带引发了外头所有人的怒气,众人跟拼命似的蜂拥而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