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君实已经跟了叶慎微几天了。从禹京往南,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界。
南方向来温润,大片的青山密林环绕秀水江河。
叶慎微终于在一处荒芜的村子落了脚。方君实也远远就下了车马,一个人跟了去。
要说叶慎微这人,才识过人又风采卓然,竟然会是这旮瘩山村的人。
难道南方的青山绿水,真的如此滋养人?
怀着疑问,方君实一路小心翼翼尾随。
但见那叶慎微进了一处茅草房屋。
方君实望了四周,那茅屋在空荡荡的山坡上,周围竟荒无人烟。
几棵梨树大得惊异,把茅草屋罩在树荫之下。
这地方,着实奇怪。
方君实在一棵树后等了许久,也张望周围的环境。叶慎微始终没有出来。
难道那是他的家?
方君实从树后出来,走进了那个茅草屋。
走近后与从外面看不同,茅草屋显得异常干净整洁,还宽敞无比。
茅屋只有一一间屋子,进去后左右各有一个木门。
方君实迟疑了片刻,四下无人,连之前进来的叶慎微也不见踪影。
实在是太好奇了,方君实推开了左边的木门,走了进去。
入眼是一片青葱,没想到茅草屋之后,竟是一片密林。数十根粗壮笔直的桢楠树行列有序,将更为雄伟壮观的宅院掩藏在里面。
方君实窥见了那宅府的碧瓦青甍。
楠木林只有几行,方君实穿过便到了宅子门口。
梁上并没有任何额匾,方君实无从知晓主人名姓。
“有人吗?”
大门洞开,呼应无人。
叶慎微呢,不是进去了吗?
方君实不得已,不告而进。
进去之后,熟悉的格局令他怔愣。不是已经于火中灰飞烟灭了吗,怎么会原本地出现在这里,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山村?
脑海中那些刻意掩盖的记忆轰然而出,支使着方君实的步子走进那个他最熟悉的院落。
一样的亭台楼阁,连边角的雕花镂空也如记忆中的一般,唯新旧不同而已。
这个宅院,显然建造很久了,只是那个大大的荷花池里的锦鲤,没有以往的大只。
那个人,是否,也一如既往,在书房之中……
方君实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往书房而去。
看着面前轻掩的门,忽然停住。
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,那是否可以证明,他忽然就找到了她?
方君实抬袖抹了一把湿润的眼,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。
推开门的那一刻,方君实仿佛回到了从前。
四岁的自己,跌跌撞撞,第一次见到了她。
十岁的自己,哭哭啼啼,一把扑在她身上。
以及之后,她在府外静立,与她看了一场雪落雪融……
“师……”
方君实在看到漆椅上安静坐着的人时,呼唤的声音都有些哽咽,以至于只有个单音节。
“你回来了?”
椅子上的女人偏了头,清润的嗓音缓缓流泻。素色的常服,简约的一支竹簪绾起半数青丝。
方君实看着偏过头来的女人,已是泪流而下。
真的是她!
“师——”刚想唤出声,方君实被身后的人制止,转身看去,竟又是一番惊雷。
方君实不免心中笑开,早该料到的,他们二人,本该如此。
身后的男人长身玉立,一身暗色长袍及地,食指贴在嘴边示意方君实不要出声。
方君实望了一眼椅子上带笑的女人,又望了一眼面前的男人,后退了一步。
只听得那男人用温柔的声音回复道:“是我。”
接着,男人走到书桌旁,整理桌上有些凌乱的书本,又徐徐开口:“你儿子回来了。”
“慎微?”女人面上露出欣喜,紧接着又有些不悦,“难道不是你儿子呀?”
“是是是,那个臭小子,可不是我们的儿子吗?”
“嗯。”女人起身,忽然静静地在听着什么:“慎微在门外吗?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着我。”
男人闻言,抬眸望了一眼方君实,复又拉过女人轻轻呢喃:“嗯,刚才有人经过,应该是那小崽子的朋友。”
“啊!那你怎么晾着人家,慎微从小就只和我们生活在一起,好不容易带朋友到家里来……”可不能给冷落跑了。
后面的话女人没有说。
方君实却是知道的。她的性子,大抵如此,率性而可爱。
“嗯,你先在这里等着,慎微一会儿洗漱完就会过来拜见他的母上大人了。”
一听到儿子的事,女人紧张的脸色又变成了小幸福一般,轻声细语道:“那你快去安置一下慎微朋友。”
“嗯,那孩子多大了呀,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,哪里人士,有没有婚配?”
“唉,这孩子也是,怎么能这样撂下朋友不管,都跟谁学的!”
……
絮絮叨叨的,女人说个不停。
“好好好,为夫去看看这个小朋友。”
方君实跟着男人出来,到了另外的房间。
“王……”方君实望了眼前的男人。岁月并没有消磨他的英俊神武,反而增添了无数成熟韵味。
男人摆手:“我不做王爷好多年了,这虚名就不必唤了。君实见到了你师父,想必是很高兴吧。”
“君实能再见到师父与王爷二人,这辈子怕是没有遗憾了。”
方君实欣喜之余,又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况,问道,“师父的眼睛?”
“失明,大概是毒发之余,最好的情况了。”
方君实沉默片刻,叶慎微已经走了进来。
“父亲。”
“微儿这一趟出游,可有收获?”
“把丞相拐了来,算不算收获?”叶慎微狡黠着笑。
“你呀,非得吓坏你母亲不可。”
方君实望了叶慎微,知晓之后他的身份之后,反倒觉得平常了,许多的疑问,也可以消释了。
不怪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,也不怪他神秘莫测难以驾驭。只因是这两人的后人,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。
“慎微兄故意引我来此,不论初衷,君实都感激不尽。”
“别介,我也得感谢你呢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一会儿就知道了。”
方君实不知道叶慎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也随了他去。
“戚戚,刚才不让你出声是因为我也有些意外。一会儿你可以去见你师父。”
方君实听到君子昀对他久违的称呼,眼里有些湿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