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了落地生根,君子昀转身看着陆净川,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,心中有了大概。接着又问:“听说钦差大臣现在也在陆老府上。”
陆净川唇角勾着,露出会心的微笑来:“等子昀病势大好后,可一定要去见见这位钦差大臣。”
老头儿眉飞色舞,说得兴起,“老夫敢打包票,余武陵肯定是未来禹国朝廷最受器重的人才!”
“能得陆老这样程度的夸赞,想必不是寻常人物。”
“可能是老夫跟朝廷打了几十年交道了,自以为摸清了他们路数,但余武陵,我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有意思的京城人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明明破绽百出,偏偏能让你心口服气,愣是抓不到她的小辫子,行事作风简直能用滑溜溜的泥鳅形容!”
陆净川顺了一把常常胡须,“之前还听说余武陵是帝师温榭的学生,没想到做起事来一点儿也不像那老学究!”
“嗯?”一旁的官员不解地问道,“下官看那个钦差大臣很正常啊,待人有礼有节,温文尔雅,气质不俗。”
“诶,你懂什么。别被她做得表面功夫迷了眼。”陆净川笑着,“就拿安顿相思国使臣来说,本来是在我们这边遇到劫匪,落山郡理亏才对。那几个使臣心里憋了气,看样子是要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。可是,等钦差大臣过去逛了一圈儿,那使臣不知道怎么回事儿,竟然对她毕恭毕敬了起来,还口径一致的要等你病好了,再来打扰。还将从相思国带来的稀世神药提前献了出来。”
“之后我一打听,你们猜怎么着?”陆净川卖起了关子,满是皱纹的眼角弯弯带笑,“子昀你猜?”
“钦差大臣与相思国是故交?”
陆净川眼神嫌弃,一副你们就是猜不到的神气模样,娓娓道出事情原委:“那钦差把使臣带着去疫区走了一趟,大肆宣传他们是救苦救难的善良心肠人。几个使臣被疫民一顿猛求猛拜,根本没好意思拉脸子。哈哈哈。这损招也只有那样剔透的人想得出来。”
在场的人各有所思,陆净川忽然拍了拍头发花白的脑袋,“我说子昀,之前你的那个小参谋呢?我觉着她很不错,和钦差是一类人。”
陆净川左瞧右瞧,没有看到人。
君子昀想着,淡淡回答:“她在书房替我整理折子呢,陆老若是找她,可以一会儿跟我过去。”
陆净川摆手拒绝:“一个整天套着黑袍子的人有什么好看的,不看。还是那个钦差有意思,我家孙儿也喜欢。”
陆净川笑着,传完了消息等着君子昀的指示。
“既然破除瘟疫之法已经想出来了,陆老就派人着手去做吧。落山郡的百姓先前生出的诸多叛举已经派人镇压了,但也不能太过强硬。我始终是个外人,有些安抚话还是要请陆老去说。”
陆净川点了点头,带着人离开,临走时嘱咐似的道着:“相思国使臣送来的东西和书信送去你的书房了,有些事情还需要你的衡量抉择,子昀,落山郡的未来,我交给你了。”
天有不测风云。
迫暮,闷热的天越发紧迫,夜里的大雨如约酣畅而至,将原本扼制住的瘟疫又一次散发开来。
君子昀病发卧床。
“陆老这是?”
君子昀躺在床上,看着陆净川带了一群人来,大多是提着药箱的花白胡子大夫。
陆净川面色有些疲惫,扶了扶晕沉的脑袋,示意最边上的大夫上去给君子昀把脉。
一个探了之后,另外几个人依次上去把。
等几个人都摸了一次君子昀的脉后,交换了诊断,点了点头似是达成一致。
“开始吧。”陆净川发号施令。
接着就俯身一拜,在君子昀床前跪了
一地。
“是有什么事吗?”君子昀起身,一件一件将衣衫套上,走到陆净川身边将他搀扶起来,“是疫情严重了?”
“之前所言的火攻之法,尚未有人试行,如果贸然让百姓尝试……”
君子昀淡淡笑了笑:“我的病也到了膏肓之境,所以,让我先试试吧。”
“子昀……”
“陆老,你们此行,不就是为了这个吗?”
陆净川垂了眸,凑近了细语:“子昀,这是‘余武陵’的意思。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让你以身试法,但总归不会害你才对。”
闻言,君子昀有些微愣;“她还有说什么吗?”
对于“余武陵”,君子昀还停留在几年前的闻说里。
因着自己老师言子臻与温榭的恩怨,故而小一辈的两人也曾被人对比过。
但温榭家的学生,也就是当时才八岁的余武陵可谓是深居简出,所以人们的好奇心再强也只是一阵子就过去了。
但后来余武陵入太学,君子昀已经是尊贵的储君,太子殿下了,二人也没有过交集。
之后,便是现下,一个是朝中新贵,一个是落魄皇子,不可同日而语了。
君子昀淡淡笑了笑,撑着一旁的凳子,掩唇咳嗽了声:“我的病,就有劳各位了。”
在竹园旁搭了个小屋子,四周墙壁都封死,只有顶上是稀疏的木架。
君子昀按照指示脱得只剩下一层单衣,走近屋子里坐下。
里头空荡荡的,没有其他东西。
外面的人关上了门,开始在外头续柴点火,以明火灼烧,累积高温攻进小屋。
“蒸法是火攻之法里最为温和有效的法子了,加上几种干草药物焚烧,只要控制好力道,以高温恰恰将邪毒逼出体外,温病自然消除。”
外头围了一群大夫,仿佛只要里头有丁点儿不对劲儿就要蜂拥而去救助。
若是叶芾在场,一定会笑说这向她曾见过的熟悉场面,高楼大厦,命悬一线。
陆净川在外头,隔一阵子便要唤上两声,听到君子昀回应才会继续加火。
等唤了好几声里头都没有回应时,陆净川意识到了不对劲,赶紧让人停下。
一旁的大夫却是没有言语,仍旧添加干烈药材。
陆净川急了眼: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?”
“火攻之法的微妙就在于攻伐之力,如果现在‘釜底抽薪’,里头的沸腾的‘汤’戛然而止,对消除温邪病毒是没有效果的。”
大夫言之凿凿,坚定的盯着陆净川的眼。
“无论里头是他,还是陆老的孙子,此法就是这样。之前我等与钦差大臣私下聊过,她虽然也犹豫,但仍旧令我等坚持医理。即使有牺牲,也在所不惜。”
“你们……”
陆净川无法,隔了仗许仍旧感受到屋子的高温。
半个时辰后,大夫终于停止了加柴,立即有人开了门,将昏迷,浑身湿透的君子昀抬了出来。
有人上去探了探脉,向陆净川禀报着:“等明日醒来,再探效果。”
然后又看向府上丫鬟,“多给他喂点水。”
之后带着人走了,直奔钦差府,回去复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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