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8、后传之程白篇(上)(2 / 2)

漩涡 刘小寐 2501 字 2022-07-27

白露点头,想了想加了句,“其实我们的情况,您应该都清楚吧。”

她有一次在街上被人抢了包,还没等报警,就有人冲过去,几步追上,把小贼好一顿揍,她当时以为是监视她的便衣,看那身手不似一般人。可是后来听苏辙提起,说你身边应该还有一拨人,不知他是否有试探之意,她只说没注意,但已暗暗猜测到底是谁。

还有一次遥遥半夜发烧,她抱着孩子去医院,打不到车,周姐拨了个电话,五分钟不到,一辆出租车来到楼下……

思及此,白露挑明,“这些都是您暗中相助吧?”

薛老没否认,“我答应过小程,照应你们母女,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。”

白露垂着眼帘,略沉吟后答,“我的确是需要您帮忙。”

“一个大忙。”

薛老只等她提出,几秒后才听到她的声音,极轻,却无比坚定,“我要救他出来。”

近几个月来,每个睡不着的夜晚,白露都会翻出程收藏的碟片,几十张看了个遍,看的最多的是《肖申克的救赎》。

这是一部解救心灵的影片。

主人公漫长的监狱生涯,看似枯燥甚至绝望的气氛中却有着一种平静的力量,给人以安抚和鼓舞。她注意到电影里另一句台词,“有一种鸟是关不住的,因为它的每一根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。”

她想起不久前去监狱探视阿森,程出事大半年后,涉案人员全部被定罪判刑,他的一众随从里阿森因为人命在身,判得最重,无期。这已经是重金聘请最好律师所争取的结果。

白露见到他时,他已剃了光头穿着条纹囚服,还是和以前一样木着脸,他问起老板的情况,却未作评价,说到小童时,他说这样也好。

白露不解,活着总比死了强,像他这种,只要表现良好,就有出头之日。

阿森摇摇头,“他们不一样,尤其是老板,自由和自尊对他来说,比命更重要。”

电影已经结束,白露在黑暗中睁眼到天明。

第二天她就设法躲过警方的监控,拨打了罗飒给的那个号码,几经辗转,联系到了在国外安顿好的老何,他告诉她程在境外银行的账户情况。在听到那个天文数字时,白露没有震惊,她唯一想到的是,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,这样一笔钱,应该足够换回他了。

下一步,就是如何实施。

白露知道,自己是没这个能力的,老何身在国外,具体事情上鞭长莫及,而且这个计划,绝不是简单做些安排就行的。

她想了两天,想起了一件事。

两年前,程带她给人贺寿,然后……

事后她羞愤交加,问他万一有摄像头拍下来怎么办,你不要脸我还要呢……他当时笑笑说,敢这么做自然放心,这里绝对信得过。她回忆起那一天程与薛老说话喝酒的情形,似乎跟别人不一样,没有一贯的那种敷衍和客套,很真诚。

她把这个想法和人选说给老何听,老何略作考虑后表示可以一试。

白露要的却绝不是一试,要做就要做成。

自从那个夜晚萌生起这个想法,说是执念也好,魔障也罢,她每天都想着这个。以前支撑她的希望是抽象的,安慰作用大于实际,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,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女儿,她心中说,妈妈一定要让你和爸爸团聚,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。

然而她的坚决也不是别人能轻易理解的。

比如此时此刻,听到这一提议的薛老就扬了一下长寿眉,略作沉吟后开口道:“小程的情况我一直在关注,说实话并不太乐观,且不说带他出去这个过程中稍有闪失就可能致命,即便是成功出去,以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挑战。如果他一直都是这个状态……”

老人目光落在白露身上,“有句老话叫‘久病床前无孝子’,小姑娘,你才二十出头,带个孩子已属不易。”

他没接着往下说,但余下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。

白露没有立即接话,她视线低垂,几秒后才幽幽地开口:“他本来可以走的,可他为了我,为了我们的孩子,选择留下,他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他可以为了我赌上一条命……”

白露眼里裹着的泪水落下来,她迎向老人炯炯的目光,略带苦笑道,“我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辈子的时间?”

“他说过,我们一家三口要在一起,他做到了。”她压下哽咽,缓缓道:“我答应过他,给他一个家,也一定要做到。他现在是昏迷着,也许以后一直都是这样子,可我知道他是有感觉的,在家的感觉,和在医院里绝对是不同的。”

被全副武装的警卫守在几平米的空间里,何来的自由。

最基本的活动都要由陌生的护工来完成,何谈自尊?

“那些事,都只能由我来做,也应该我做,因为我是他的妻子。”说到最后,白露已泣不成声,模糊的视线中,出现一方浅灰色手帕。

她接过,擦去泪涕后紧紧攥在手心,仿佛满腔的情意和不知用往何处的力气都集中到那一处,力道之大,让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。

薛老已经红了眼圈,抬手拍拍她肩膀,未发声喉咙便已颤动,只说了一句:“他没看错人。”

和白露的想法一样,薛老也是秉持着“既然做就要一举成功”。

这个成功,包括排除后患,否则,在境外颠沛流离,被各国政府通缉,终日惶恐不安,都不算自由,而是换了个被囚禁的方式。

然而,计划实施过程中还是遭遇诸多阻碍。

青城市经历了两次先后“洗礼”,如今已是海晏河清,接替罗长浩的新任书记是个实干派,打算趁热解决程的案子,上面也有意抓这个典型以儆效尤。而且薛老因为早年的一些边缘行为,也被列为重点“关注”对象,不敢轻举妄动。

只能打一场暗中较量的持久战。

好在这是个快节奏的时代,每隔几年从上至下都会有新的规划,新的重点,再加上出于财政支出的考虑,随着时间推移,有些人和事渐渐被“忽略”。

就在这时,白露接到罗飒传来的消息,此时罗飒已嫁到异国。罗长浩出国一年后便病发去世,而她的丈夫正是在此期间与她结识、并陪她度过最悲伤最艰难的一段岁月。

罗飒告诉白露,她家当地有位早年移民过去的祖传老中医,曾经用中药和针灸结合的方法救醒了一个植物人,她把程的病情说给老先生听了,老先生表示不妨一试。

听到这个消息,白露也坐不住了。

程昏迷近四年,期间有几次脑电波有异常,但短暂波动后仍是沉寂不醒,这让她心里也没底,越在乎越怕失去,越在乎越想渴望更多……

而此时,条件已成熟。

计划实施的前几日,白露最后一次去慈恩寺,香雾缭绕中,佛祖高高在上,看向她的目光里似有洞悉,也有悲悯。

是的,她即将、或者说已经在重复他做过的事。

利用人的弱点,利用制度的漏洞,来满足一己私欲。

她信因果。他做了错事,因而得到惩罚。

正如她曾对苏辙说的,都是命里注定,如果老天要带他走,她留不住。

可她没说的下句是,只要老天肯给他一线生机,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,她也要牢牢抓住。

她愿意相信,那是佛祖给他的慈悲。

接下来,就是所有人看到听到的。

医生宣布病危,两周后因急性肾功能衰竭而再次病危,家属签署了同意不抢救的书面协议。

至此,程这个人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

其他的环节,都在程序中,也在事先部署的计划内。

一个月后,一具植物人被“走私”出国。

入某国境内后,在老何或者说是金钱的运作下,获得合法身份。

所以此时此地,站在白露面前,与她紧紧相拥的男人,准确说已经不是程,他只是她的丈夫,她孩子的父亲,她一切快乐和悲伤所系,她的信念之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