捣药先生在三天后醒了,出乎意料的,身体完全没有虚弱之态了。整个人焕发出别样生机,让钟离兄弟们都欣喜过望。
“先生终于痊愈了。”
捣药看着眼前与自己齐高的少年,愣了半刻。
忽而有几缕风从心上拂过,将所有过往都吹散了去。
“子鱼,我想要做什么,你们都会帮我吗?”
“但凭先生吩咐。”
“好。”
“让人请主持和神女下山来,到郡守府找我。”
“先生……”
“怎么,不愿?”
“没有。”钟离子鱼带着一个弟兄往山上去了。
剩下的人与捣药先生不知从哪儿安排好的人冲进了郡守府。
“先生!”
钟离泱带领众兄弟攻破了郡守府,给捣药先生让出一条路来。
郡守在房里养病,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,见到捣药进来还以为是他答应了自己要求,笑吟吟的问着:“听说先生大病了一场,现在是想通了?”
“想通了。”
“喔?本官就听听你的想法。”
“我想将你,取而代之。”
“捣药,你大胆!”
见眼前人仍旧冥顽不灵,郡守胡乱挥了被子,厉声呵斥道,“你该知道,我很中意你的才识,并且将书院彻底放手交给了你。”
“对,还让我进到了望月教内部,取得他们的信任。”
“那你还有什么不满的?”
捣药先生忽的笑了,疑惑道:“到底是我在不满,还是你们呢?一群想要千秋万代昌盛繁荣的蛀虫!”
“你!”
郡守羞恼的打翻了手边瓷杯,“来人啊,把捣药院长给我抓起来!”
片刻后,仍旧是满堂空寂,无一人应和而来。
捣药先生嘴角勾起一抹讥诮,朝前走了一步,轻声吆喝道:“来人啊。”
便有四人两列迅速进到屋中来,跪下询问道:“院长有什么吩咐?”
“问问郡守,看他有什么吩咐。”
四个士兵抬头望向了满脸吃惊的郡守。
“你,你们!”郡守抄起扇子杯盖就往士兵身上推,叮叮当当的碎裂声充斥在旁。
“捣药你竟敢如此大胆,买通我府上之人!”
“捣药浅薄无知,不知道郡守在说什么。”
接着,冷笑之下是一张无甚表情的脸,捣药轻飘飘的道了一句:“将郡守请到易修书院后山去,我有事要跟他商量。”
不管郡守挣扎,几个士兵架起他就往外头出去了。
早在一年前大选,书院的人就插到了望月郡上上下下的职位里。
“忘记说了,郡守若是有遗言的话可要早些写好喔,我可不保证有什么人觊觎你脖子上的脑袋,给你咔嚓了去。”
郡守震惊的看着眼前张狂的不成样子的捣药,既欣喜又悔恨。
欣喜的是,他终于能看到这个男人绽放光芒的样子,悔恨的是,他可能以后看不到了。
人生最辉煌的日子,不能相视相守,是一种遗憾。
郡守府被攻破,捣药直接带人去了望月教,此刻,那里正有人在等着他。
与涑国使者一对面,捣药记忆中的不愉快尽数涌上来。
那些人将自己扳在床上做着各种试验,用了无数种药蛊都未能杀死自己,最后不得已才让他离开。
如今是追着来了吗?
捣药邪肆的笑了笑。
本该悲哀的他,如今却半分哀意也无。
“我来了。”
使者笑意吟吟,踱着步子到捣药身前:“该叫你什么呢,是人人敬仰的捣药先生,还是可怜可悲的编号戍六五三?”
戍六五三,捣药先生在实验中的编号,戍字列,第六百五十三人。往前还有四千人,都死了。
主持和庚夷不知什么时候被押了上来,衣衫不整的,面色绯红。
“捣药,看到自己的女人如此,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?”
捣药目不斜视,一言不发。
而一旁的庚夷却羞愧的面色窘迫,咬紧了牙根。
“看来我们的捣药先生已经练就了铁石心肠啊。”
使者又挥了挥手,钟离兄弟们被押着带上来,除了大师兄外,无一人幸免。
钟离子鱼和钟离十九在首位,头颈束缚一根粗绳,脸上脏污不堪,应该是被打过。
最后是小黑袍。
“他们是无辜的。”
“捣药你也是无辜的啊。”使者温和无害的陈述着,“为什么你就该死,他们不能死呢?你在病危时,你心爱的女人在背着你偷情,疼爱的弟子在埋怨你,而最好的知己做了份儿封心毒药给你。为什么你要原谅他们呢?”
“别说了!”
“为什么不让我说呢?”使者无辜的笑着问,眼眸里的谑笑满得快溢出来,“被郡守护了三年,已经不知人心险恶了吗?”
捣药先生惊异的望着使者。
“你没有猜错,他一直在帮着你,对付我们。无论是巫蛊之祸还是后面的白巫复仇。可是,他好像刚死了呢,现在应该凉透了吧,还有,记得那个村长吗,他也是个好人,可惜就是不长命。”
捣药闻言迅疾抽出一旁挂着的长剑横在使者脖颈:“是你杀了他们?”
“不。是你。”
使者阴邪的笑着,勾起一抹弯弯痕迹,“如果我说,整个望月郡的人,皆会因你而死呢?”
捣药先生抬起了头:“为什么?”
“想想你的血为什么能解毒?因为你是蛊母啊。三年前你没能死,那天数劫难就惩罚到了望月郡人头上,所有人都将难逃一劫。望月郡所有的人,都是因为你的出现而付出生命代价,如此,你还能坦荡接受那份敬仰与爱戴吗?”
“他们……这就是你们的约定吗?我活着走出来,就为了让你们看我的笑话。我走的每一步,都在你们的预料之中。呵呵,你们用数万人的命来掩饰自己所犯下的错,来赌命数的缺口,又何苦将罪名推在我身上。”
“不,他们的死,皆是因为你还活着。你是异数,是灾难,是让他们蒙受死亡之苦的蛊母。”使者的声音里带着蛊祸的力量,身侧的大祭司摇动权杖上的铜铃,一阵阵催魂夺魄的声音萦绕在耳畔。
他是异数,是灾难,是让所有人身陷囹圄的罪人……
恍惚之间,仿佛能听到所有人的呻吟声环绕在身旁,一阵一阵的侵袭进捣药的心,穿透、蔓延。
越发浓重的黑暗里看不见一丝光亮,快要喘不过气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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