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子昀面对陆老的请求犹豫着。
叶芾果断起身,从身后把着君子昀的手,扶起陆净川,然后将他推到房门外。
君子昀意识到后手已经放到门边准备关上了,淡淡道着:“请陆老再给我三天时间,如果疫情还没有转机,我会上书皇兄……”
话没说完,君子昀已经关上了门,将人隔绝在外。
怎么可能低下头,去求那群人,即使是想象的,也说不出口。
这几日各郡县来了好几波人,各种办法都想遍了,能试用的都在用,可转机还是没有出现。
疫情又开始扩散了,原先没有感染的人也出现了轻微的症状。郡中出现了不好的风气,打砸抢烧的歪风邪气肆虐起来。
无奈与疫情严重,当官的做主的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尽管君子昀几次强调要维护治安,可惜,执行力度薄弱甚微。
像有一片薄雾浓云阴霾般笼罩在秦山郡和落山郡之上。
君子昀让其余郡县派物资增援,关山郡更是送了大批的大夫来。
君子昀召集了陆汲秦邵在军中商议着。
“城中没有感染的民众在往南迁,交给荀无忧安置,剩下的,先封城吧。”
“封城之后呢?任他们死活痛苦吗?”
秦邵和陆汲算是在书香富贵里浸淫长大的,活到不惑之岁也没见过这种阵势,比之年岁轻盛的君子昀,沉着与气度都远不如。
两个人被派去协助城民迁移安置。
“陆祎的病症,好些了吗?”
陆汲摇了摇头,抬头担忧嘱咐着:“你家岁儿每天都来看望祎儿,真不知道两个小兄弟什么时候感情这样好了。不过,我也很担心岁儿会被传染,让嫂子看好他吧,等这阵子过去了……”
“唉,也不知道祎儿能不能挺过去。”
陆汲叹着气离开了,两家人出了陆净川和陆祎两爷孙,其余都迁去了南郡。
慕容枢在边城巡守,防止朝廷突然袭击。
两个大郡,只剩下君子昀一个人在主持大局。
灾情与物资缺乏一同压在身上,每日都焦头烂额。
“听说在八郡以北,望月郡以南有个国家名为相思,国中药材源源不绝,取之不竭,若我们能够说服相思王施以援手,瘟疫的难局兴许有解。”
“相思国……这种只存在于书里的东西,真的存在吗?”
君子昀也有些犹豫了。
“找找吧,有希望总要试试。”叶芾知晓相思国的真实存在,而药材丰富也是确有其事。
“我在古书里看到记载,相思国尊合欢树为神树,其神树是扼守国门所在,如果能找到相思神树,就能够进到相思国里去。”
叶芾还根据回忆画了个简图。
既然她能够在相思王那里做这个梦,想必找到他能成几分事。
君子昀派人出去寻找。
荀无忧在安置百姓时带了十余人来。
“他们是余御史从京城带来的御医,想必医术卓绝,对瘟疫有一二把握。”
“余相顾带来的?难道他早就知道……”
叶芾不敢深想。
有了御医,再结合二郡的郎中大夫,一边治病救人,一边尝试新治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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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sp;叶芾帮不上什么忙,就成天围着几个大夫打转,等突然闲了下来,发现好几天没见到君子昀了。
推开书房,里头一阵尘土味儿扑鼻而来,叶芾提起袖子遮掩,秀眉微皱。
走过去,看到君子昀一副颓萎之像,正埋首书山。
叶芾走到君子昀面前,男人背过身去,继续看书。
叶芾转了个身,伸手搭在君子昀身上,想问问他,却看到他腾地起身,走到别处,手中书也落在地上。
叶芾不解,有些疑虑的问着:“怎么了?”
君子昀淡淡笑着,说没事,然后疲态的按了按眉心:“你先出去吧,我想休息一会儿。”
叶芾皱着眉走过去扳开君子昀手,看到他眼睑下的青黑。
“你多久没睡觉了?”
“三天。”
“你在做什么?”
叶芾走过去,翻开那一摞书,全是各类瘟疫诊籍、名医汇编。
“你想自学成才,然后去救治疫民?呵。”叶芾笑了声,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异想天开的习惯。”
深呼吸着静了静,叶芾拿出一卷竹简扔到君子昀面前:“你从小学的帝王之术是怎样教导你的!身为在位者你去做些执行者的事情!”
“不能做吗?”君子昀淡淡问着,抬眼时叶芾都被吓了一跳。
往日里焕发骄傲神采的双眸里,此刻竟一片暗淡,仿佛荒野枯草,无声无息。
“别把自己放错了位置。当一个做决断拿主意的人整天沉迷专业术数,会如何?会天下大乱。就像是皇帝喜欢花鸟,郡守沉迷笔墨,轻者可谓之风雅爱好,那重了呢?整个国家,整个郡城会沦落成什么样?你是在位者,你必须事事秉持中庸之道!”
“你们眼中的在位者,都是没有心的吗?”君子昀无甚表情的笑着,“父皇是如此,余相顾是如此,现在连你,也这样了。”
君子昀突然发了声怪笑,在静寂屋中颇为突兀,“从小就被要求勿悲喜,勿哀怒,要将权力视作工具,去驾驭群臣和百姓,要让他们都怕我!为什么要让他们都怕呢?呵呵,差点忘了,心思诡谲,不择手段的人,谁都会怕。”
叶芾看着君子昀神思恍惚,有些不对劲儿,伸手攀上他的额头摸了摸,惊得颤了颤。
“你,你生病了知不知道!”
君子昀伸手将叶芾的手拿开,兀自坐在椅子上,也不说话,就那样盯着眼前的红漆桌子。
许久,叶芾才听到一句叹息似的:“如果得的是瘟疫,就一了百了了吧,这样子就不会痛苦了。”
叶芾皱着眉,从房里找了一套衣服穿在身上,蒙了面露出俩轱辘的眼睛,拉了一个平日里眼熟了的大夫进到书房里,给君子昀搭脉看病。
一道折腾,确诊了只是劳累过度。
叶芾松了口气,末了大夫吩咐着:“这病可大可小,忌讳操劳,必须让他好生静养。”
说完,大夫瞅了瞅眼前打扮奇特的人,好心的试探问着:“这位小哥,我看你形容诡异,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隐疾,老夫可以替你看看,诊治诊治的。”
“哈?”
叶芾惊讶的大声吼了候,把大夫拖着出了府。
煎了药后叶芾给君子昀端过来,看着人静雅的睡颜,叶芾不禁有几分心疼。
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这个虚幻无度的梦里,叶芾是第一次见君子昀生病。
像支撑了许久终于卸位的竹子,即使病倒了仍旧强撑着原来模样。
若不是被叶芾发现,君子昀还要硬撑多久?
他还想要学成之后悬壶济世不成?
叶芾看了看床边留下来的一本医书,轻轻地笑了笑。
翻开一页两页阅览,里头还有君子昀做的笔记。
一个生手,看医书相当于啃难以下咽的铜铁一般,每一口都需要去查询,再注解。没有通读基本概念,根本看不出理法方药的涵义和道道来。
真想把熟睡的人敲醒,问问他把医学修炼到第几重了。